“江森现在怎么样了？”
高考结束后，母亲在我做家务的时候突然问起这件事。
“怎么突然想到他了？”
“我今天去银行，碰见他妈妈了。”
母亲也没说什么别的，不过想必是好久不见，发现对方大变样之类的吧。
“之前我不是说了吗，他翘课打游戏，最后留级了，之后又翘课打球。现在什么情况我太清楚了，好久没见过他了。”
“唉……多好的一个孩子啊……不过我相信江森还是能成点事的。”
“为什么这么说？就因为脑子聪明吗？”
“这个世上，永远都有聪明人的饭吃。”
我母亲一贯的作风，永远都这么现实，经常把现实到让人厌恶的事实摆在我的面前，这对于一个写小说的人来说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好事吧……
“你知道他考尖子班时候的事情吗？我记得我应该跟你说过。”
“尖子班？文高的还是陆中的？”
“文高的尖子班啊，他用了三个月就从年级倒数冲到了年级前50名。”
“这个事儿我知道啊，怎么了？”
“那时候，他爸爸想让他辍学直接去跟他做生意，但是他不听，跟他爸爸打赌，要考上文高的尖子班。”
居然还有这种事？为什么我从没有听任何一个人提到过？
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
“今天我和她妈聊天的时候知道的啊。”
我有点吃惊，初二的年纪，他不仅站在了校园食物链的高位，还直接开始反抗父亲的意愿……而这些都是我不曾做到，甚至直到现在也没能够做到的事情。
我难以想象他当初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决心去做出这个决定的。在短短的三个月内，要从吊车尾爬升到全校前100去得到参加考试资格，然后要从全县几百名考生中争取最后的100个名额……乌鸦变凤凰这种事，并不是一个人下了决定，甚至付出努力就能做到的。
从小，我和江森就像是旁人眼里的好孩子榜样，他代表着聪明，我代表着听话。虽然听话这一点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，但是大人们这么描述，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词，因为我并不独立，并不属于能够给家人省心的那种，只能做到不让他们付出多余的担心。
我一直相信所谓的天赋确实是一些人穷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。
没错……埋头努力的凡人，总能在偶然间抬起头的时候，发现其他人付出远比自己少的代价，却做成了更伟大的事，但是他们却对此无可奈何。那种深深的无力感，足以将让任何一个人摧毁。
和他的父亲定下赌约的时候，他是不是很有自信地认为自己能够赢，或者他也仅仅是带着未知的恐惧走一步看一步？不清楚，我很难从开学之后他的状态来判断，原本江森就是很活泼好动的那种人，很轻松或者很困难，大概都不会轻易地表现出来。
“江森是个聪明孩子啊。”
以前我和母亲聊起关于江森的事情时，她都会有这么一句话。而这个聪明，也许和一般的学习好不同，而是代指脑子灵光的意思吧。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属于走到哪都有饭吃的那种，和我这种阴沉的榆木脑袋可是完全不同。
在我出车祸之前，江森曾经问我借过一次电动车，理由是要去陆中看他的女朋友。而那个时候的他，就已经被当成问题儿童看待了。
我其实很犹豫，按理来说只是这种小事，但是最后我选择用各种理由拒绝了他的请求。那天下午的课他没来……我暗中庆幸了一波，下午放学到晚自习上课的这段时间很紧，如果没有代步工具，我是基本赶不上时间的。
求我的时候说得好好的，就用一中午，结果到头来人都不见了……看来信不过的人就是信不过。 原本我跟他的关系就不冷不热的，这回拒绝他也没什么问题。
暑假的聚会上，我们之中和江森关系好的同学，把他请去自己的毕业酒席上。酒过三巡，有些话自然而然地也就从牙缝里飘了出来。那时候，我才知道江森这种人，大概才能真正算得上是符合“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”这句话的人。
“我老爸，一直想要我辍学，他总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料，放屁！这年头，他妈的没点文化怎么去跟人聊单子？就是因为总这么想，生意才做不大，这都什么时候了，还以为会喝酒能扯淡就能成事。后来老子考上了尖子班，就这还不够，索性老子就跟他翻脸了。”
原来他早就和继父撕破脸皮了。
“后来你们都知道了，我现在已经是一区王者，前两天单排，碰上了那个……”
呃……那是一个现在很有名的战队的中单，他的前任是一个戴着眼镜、鼻子很大、大招给过小兵的选手。结果就是，江森在对线期单杀了那个中单三次，并且赢得了最终的胜利。
令人意外的是，江森表示他并不想去打职业。
“电竞圈子太乱了，我有个兄弟，打了三个月，工资都发不上。”
江森意外的很现实。
“大学我肯定是要上的，我老爹已经服软了。”
是啊……是吧，我如果那个时间抗争到底的话……
“后悔？有什么后悔的，我玩的时候玩到了，剩下的时间我去学，学的时间学到了，没毛病啊。”
看得真开……果然他跟我的区别……不，是差距，已经到了一种无法弥补的地步了。我现在也是在下面仰望他的人之一。那天我在球场上看见的那个江森，并不是双目无神，而是城府已深。
我看错人了，或许我应该和他搞好关系才对。
“我就跟他说，你不让我读书，我就去打游戏，那他还能怎么办？他又不是付不起那个学费，高中都没毕业跑出去跟他谈生意，等他退休了，谁TM会鸟老子一个高中文凭都没有的文盲，老家伙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。”
坐在一边喝闷酒的我，心情有点不好。我酒量不大，两瓶啤酒就有点晕乎，不过这会儿我还是很清醒的。
江森的故事，似乎能够让我眼前一亮的东西已经没了。总的来说，江森在经历了家庭变故之后，选择了和我完全不一样的道路，并且最后也走上了和我不一样的路，虽然我们最后都要上大学，但是在走进社会之后，我能保证，他一定能够过的比我好得多。
这也就是我心情不好的原因。早早地看清这种现实确实让人很是郁闷。
又喝下去一杯酒，我起身去了趟厕所，回来的时候，已经看见江森在跟我们告别了，他下午还要上课，而我们接下来要去KTV。
“拜拜。”
我对着他摇了摇手。
这一刻我的心情有点复杂，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错了……一直在边上指点他人的我，其实才是相对于天才的傻子吧，而且还是那种没有办法转化成天才的傻子。
我能做的只是通过了解他们的故事，然后反思自己的过去，再抛之脑后，如此怠惰的我，到底要怎么才能咸鱼翻身？完全看不到任何一丝希望。
不过结束了高考的我，还有一个新的机会。林昕羽在我的身边，眼前是完全未知的大学生活，如果这时候林昕羽在的话，一定又会被她说教吧……
江森是一个天赋非凡的人，思维能力，反应速度，身体素质，各方面都是我遥不可及的存在，而在一些关键的节点上的选择，他也做出了我绝不可能做出的选择。正因为如此，我才把他当做我生命当中出现的第一个天才，他是我第一个认可的，能够在几乎所有的领域领先于我……
或许我的这种想法有一些偏激，确实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，但是我看见的天赋，不能也不可能仅仅限制于读书或是成绩。我原本就不是一个正经的学生，自然也不会用正经的方式去评判他人。
“怎么最近感觉你老是心不在焉的。”
坐在我对面的林昕羽捧着奶茶杯问道。
“啊？有吗？可能是因为最近睡得不太好吧……”
……说完这话，我感觉林昕羽的脸似乎变红了点……她该不会是以为我在暗示什么奇怪的事情吧……
“那个……没事的，不用担心，是我小说写得有点头疼。”
“是……是么，哦……”
这个样子绝对是想歪了吧……
“其实我最近在考虑开始连载……”
“真的吗？”
“呃呃，你别太激动，现在只是个想法而已，如果要连载的话，我肯定需要一个完整的企划，大概。不过内容我已经想好了。”
“什么内容？”
“写写我自己的故事。”
“应该会很有趣，我也想更清楚地知道你的事情。”
这回脸红的轮到我了。
“嗯……我会尽量的。”
我想好好地描述一下至今为止的我的生活和经历，虽然不太可能完整地描述出来，但是即便如此，我也想写。
“这大概是至今为止，我最为认真的一部小说。”
“如果这么说的话，你大概也是个天才了啊。”
“我才不是天才呢……天才哪有活得像我这么累的，是吧。”
“有句话叫，能力越大，责任越大嘛。”
“我又不是什么内裤外穿满天飞的超级英雄。”
“不如写一个全世界唯一的超能力者的日常生活吧！感觉可能会很有趣。”
“呀……那个，好像已经有过这种设定的漫画了，而且还挺火的……名字我记得叫齐木……”
“什么啊，好创意早就被别人用了吗？”
心里一紧。
“濮天霖？晚上好啊。”
回过头，站在那的居然是江森。
“江……江森？你今晚没课吗？”
“有课啊，不过总有比上课更重要的事情吧。”
我现在和林昕羽在商店街，江森来这里能干什么……
“那我就先走了。”
“嗯，好走。”
他看起来挺高兴的。
“江森……你认识他啊。”
“你知道他？”
“我在陆中的同学跟我说过他的事，吊车尾奇迹什么的，现在陆中的励志人物就属他了吧。”
“那才不是励志。”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，“那只是天才被埋没在傻子堆里，被周围所有的傻子当成傻子了而已。”
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。
“看起来你很了解他的样子，怎么回事儿啊？”
“……你不会以为我其实喜欢男人吧。”
“我好歹也是个女……”
“喂喂喂，我可是你男朋友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，脸突然烫了起来。
“哟哟哟，还害羞了，真可爱，哈哈哈……”
……
说一说之后的事情吧，也算是为江森的故事画上一个句点。
经过了大学一年，回到家中的那个暑假，在约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，我才得知这时候江森在高中毕业之后，已经去了新加坡。
数日之后，还在手机上看见了他和女友的甜蜜合影，照片上看起来，他已经瘦了不少，大概是为了备战高考疏忽了锻炼。后来，听说他换了手机号，我也没能获得他的联系方式。
直到现在，我再也没能获知任何一点关于江森的消息，或许在以后，我还能够见到以一个真正的桀骜之才的姿态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江森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对于江森总有一种起因不明的期待感，或许是他在我心中是一个有特殊地位的天才，或许是因为他是我从小的玩伴，总之，我不想看到一个被我认定为天才的人就此失去消息。
他是在高中阶段，第一个让我有兴趣去进行观察的对象，也给予了我很多素材内容，虽然听起来有些不现实，但是江森，确实成为了我的某些主人公……的基友的原型。
江森绝不是个傻子。认为他是傻子的，或许才是傻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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